卫辉有语云:“登登望京楼,一辈子不发愁。”“上上镇国塔,能活到一百。”后句听起来不押韵吧?跟卫辉的发音有关。“塔”不读ta,读te,“百”不说bai,说be。

　　镇国塔,处于道路的环岛位置,周围层层的花草树木给古塔辟开一处阔敞的幽静之地,乍一望,塔高木小,如一副吉祥的“子孙绕膝”图。如此护塔,倒也别致。东边的京港澳高速路因隔着距离,一点也削弱不了这些安宁,几个老妇坐在塔前闲聊晒太阳。

　　先顺时针绕塔转一圈再说。阁楼式砖塔共有七层,35米高,六角形,下大上小,渐收成锥状。南北各辟一小门,门楣上嵌石碣一方,南门书“灵应塔”,北门写“护国保民”,小篆体。题款为“卫辉知府周思宸,大明万历十三年”即公元1585年。

　　周思宸,这不就是负责建造潞王府第的周知府吗?万历十二年,潞王府开始在汝安王朱佑梈府宅的旧基上动工修建。汝王府小,卫辉城也不大,容不下潞王,需开拓城池,以至后来卫辉城三分之一都是王府地盘。因开资巨大,当地政府受不了,请示万历帝。朝廷随即特调在郎署颇有声籍的周思宸为卫辉府知府,具体经划潞府修建事务。周先生能耐大,不顾连年大旱后饥民的死活,下令开东大门,造灵应塔。

　　对外说降河妖、镇国保民。也说拓城泄气,建塔以保文脉。我想,是不是兼有借塔烘托“王气”、讨好潞王之意?塔,从来都有一种宗教般神圣的威仪,辟邪招祥瑞。譬如开封的繁塔,在明朝初年就被朝廷生生削去半截,名曰“铲王气”,据说是朱元璋铲除儿子周定王朱橚的王气,“塔七级去其四”,只因周王就藩开封并出资修建繁塔多次,且王气重得令人堪忧。几年后,望京楼在一公里外徐徐冒出。

　　我们从南门入,左折踩青石踏步上塔楼。石阶陡峭,几欲直立,近身的砖墙因摩擦而泛油光。塔身每一面都辟有望窗,六面六扇,整塔有36扇。中央的塔心室内设有佛龛,佛龛与望窗相交,形成塔道。

　　上102个石阶抵达第七层,静倚东窗,想象着晨曦微露和街市初照的样子,玉宇与尘世在此衔接。——高处的我,忽觉渺小琐碎,不及一株草。塔顶六棱锥形内壁上用暗红色砖嵌着八卦图,以长短断续的横杠排列三行,组成八个神秘的字符。佛龛与八卦图共融一塔,亦佛亦道,或有兼容并收、尊崇四方神灵之意。西北方,寂然盘踞的望京楼,龙钟而庄重。

　　上塔容易下塔难,狭窄的踏道,青石光滑如镜,我的高跟鞋需千般小心,儿子反复提醒我要慢要稳。踏道上方的砖拱券一层一层,叠叠摞摞,如一幅精雕细刻的工笔画,跟望景楼建筑风格相似。古人筑造技艺的高妙让人惊喜和钦佩。我抚着墙壁,摸着砖头,一步一挪。 我在塔外反复端详那些额枋、斗拱和腰檐,砖雕仿木结构,仿得惟妙惟肖。

　　塔身渐远渐清晰,隔几重风雨回眸,失了塔刹的无顶塔,似一根铁钉揳进地缝,合适,牢稳,拔也拔不出。